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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017年五月的第十天,一千五百名安奎利塔斯士兵受阿莱克修斯的委托,围攻一个名为山的小城市。在这个城镇里有一千名安维赫驻军,还有一些由当地居民组成的散兵游勇。不过经过十多天的围城,山城中的一部分居民和士兵认为自己无法战胜敌人,于是他们决定向联军投降。他们以一个名叫巴松的人为首,偷偷联络安奎利塔斯士兵,打开城门,把城镇拱手交给敌人。在安奎利塔斯士兵入城以后,全部士兵和居民便放弃了抵抗,投降了。不过,阿莱克修斯致信道,他们必须尽快将山城的居民杀光,否则等到对方听闻正在进逼的安维赫大军以后,就会成为身在联军后方的不安稳因素。莫里克利昂竭力阻止当时的指挥官普罗科修斯做出如此暴行,但普罗科修斯仍然决定在一天夜里进行屠城工作。作为特朗西特斯人的朋友,巴松提前得知了这一计划,因此他很快把自己的亲友迁出城市,并且带领自己的士兵加入到对同胞们的屠杀计划之中。在五月的第二十一天夜里,随着普罗科修斯的号令,屠杀开始了,平民们几乎无力反抗,便死在侵略者的刀下。只有一个名叫和宪的人,带领着十多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进行着抗争。他们试图把守在一个城门外的安奎利塔斯士兵打退,给城内的同胞们谋求生路,但是他们最终失败,和宪本人重伤被俘。
当巴松听说了和宪的消息,便私自带着几个士兵,趁着和宪被押送到普罗科修斯面前时把他杀死。巴松之所以这样做,似乎是为了防止自己的丑行暴露。因为在山城被围攻以前,和宪主张弃城逃亡,但他反而因此被巴松讽刺为叛国贼和懦夫;而现在,“爱国者”巴松带着士兵屠杀自己的同胞时,“叛国贼”和宪却努力为同胞的生存进行着最后的抗争。懦夫和奸人却成了战场上最勇敢与正义的人,这在人类历史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了。人类已经惯于利用如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卑鄙行径为自己谋利,所以当我们看到任何人不遗余力贬损和抹黑某个人的时候,他本人的道德水准其实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东西。
一直到1017年底,联军士兵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中活动。他们本想期待着香檀的援军如期而至,可他们却听闻两国军队在某处遭遇惨重失利,同时,南北香檀的国王互相指责对方怀有异心,窜通外敌,因此联军不得不停留在海岸旁,以备危机的时刻能够安全逃离。至于在当时西方的土地上,加尔马纳极其同盟者的推进速度则显得快了许多,但也残酷了许多。路德维希曾经做过的屠杀工作被普遍视作必须的事情,因为在同盟军看来,当地的安维赫居民完全不值得信赖,他们天生就是一群恶徒。此外,同盟军又以巨额的报酬和奖励吸引海外移民和退伍士兵,他们想要在占领的土地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城市,但只有很少平民和老兵愿意冒这样一个风险,因为他们不确定同盟军是否能够站稳脚跟。
是的,战争总是由少数好事者挑起,由多数清白平民承担。无论是对同盟军还是安维赫人来讲,他们当时的矛盾已经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他们彼此把对方视作完全不可能合作的存在。因此当时的战争完全不同于人类经常爆发的其他战事,双方都认定,单是消灭对方的士兵是不足够的,他们必须把敌人从头至尾完全铲除,于是平民便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当然,首先背离正义原则的一方,即安维赫人,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但看看同盟军一方,战争爆发以后,又有多少狂热暴力的孽畜充斥其中,他们并不以屠杀安维赫平民为耻——即使这可能是必须的工作——反而四处叫嚣着,“强权即正义”如此幼稚的言论。如此简单愚昧的话除了哄骗缺乏人生智慧的人以外,也就只有在那些力求为自己罪恶辩护的无知浅薄者身上才会发生的事情。
借此机会,我们不妨回想一下,人类历史中的流行小说故事,究竟有多少充斥着如此荒谬的结论与教化作用。加尔马纳人的骑士小说,我们的英雄传记,萨赫利人的宗教神话,还有安维赫人的种种通俗市井小说。然而,纵使这些书籍的作家们通篇宣扬着英雄正义,讲述一个个英雄如何仗剑行侠,英勇盖世,他们却也总是为了加强自己小说的吸引力,掺杂进能够满足一般头脑欲望的奇思怪想,比如说一个个非常具有魅力的反面角色,一个个无视正义与邪恶之分,而只懂得用力量说话的社会。以至于一般人读完这类故事,不但不会想着如何正义直言,匡救世界,却想着怎样力大无穷,惩治私敌。多少无知者读完这些小说发了疯,妄想着自己身怀绝技,拉曼却绅士正是沉醉于如此荒诞的故事之后,认为自己刀枪不入,身有天神下凡之力,所以死在了一个酒馆醉鬼的拳头下;况且,如若剩下的人像拉曼却绅士一样,尚且留有正义感也好,但他们偏偏走上了恣意为恶的道路。很多人把强者为尊之虚设世界中的法则带到了现实中,使他们无法使用正常的眼光评判和看待人类的现实社会。这种野蛮的小说不仅很好地满足了读者的臆想,也改变了读者的自我。
在安维赫的某个村镇里,就生活着这样一个盗匪,他与拉曼却同样疯癫,以至于他认为单凭自己的力量即可抵挡眼前的三百名联军士兵。因此他遣散了自己的同伴,独自站在士兵的阵列之前,站在原地大吼大叫,胡乱比划着奇怪的姿势,士兵起初非常惊愕,但一向缺乏耐心的他们马上冲了过去,把对方踩死在地上。虽然事后有传言道,盗匪头领变化成一支飞鸟逃过一劫,可这终究只是虚妄之言。
整个1017年,交战双方的士兵很好避开了敌人主力军队,专心致志进行屠戮和奴役平民的工作。他们一方在伊维萨人的土地上横行,一方在安维赫人的地盘上游荡。在他们当中,部分人是为了各自心中正义的目的,部分人是为了发泄野蛮的情绪,部分人是为了谋求自己的私利,通过双方时常展开的辩论,我们能够很清楚看到他们每人都理解如何使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他们不满足于建立和平的秩序。正如之前反复提到过的,他们认为和平秩序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他们光明正大进行杀戮;但这与他们力图在国内建立的秩序则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即使罪犯不断涌现,可他们一直在维护法律的权威,宣扬正义的理论。简而言之,这些完全是由于人类短浅的道德和智慧水平引起的罪行,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两方面完全是性质相同的工作,只是在后者,爱国心和民族情绪取代身为人类的共同情感,造成了无穷无尽的破坏——他们把自己视作一个虚有其表之名词的奴隶,宁愿自己受苦受难也要将其所代表的名词发扬光大,举世之间,荒唐可笑之举莫过于此。
面对通行于人类世界之正义的号召,人们可以这样回答:我是国王和英雄,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我可能成为国王和英雄,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我是国王的奴隶,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我是祖国的忠诚战士,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你这向我下达命令的傲慢家伙又是谁。以上五类人,是世界通向美好之道路的最大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