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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夏以沫望向那个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在此地的不速之客,心头一片大乱——
宇文熠城却看也不看她一眼,长腿一迈,就踏进了缀锦阁的大门。
夏以沫忍了三忍,好不容易才将那一句冲到嘴边的“这里不欢迎你”,给咽了回去。
“皇兄……”
宇文烨华微微一笑,站了起身。
宇文熠城没什么情绪的点了点头,“坐吧……”
也不待人招呼,自顾自的就走到了桌旁,还坐到了夏以沫的对面。
夏以沫望着他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只觉得心口气闷的生疼。
“宇文熠城,这餐饭是我为答谢齐墨大哥准备的……”
咬牙切齿般的将“答谢”两个字重重咬了咬,夏以沫提醒着面前这个闲适的跟到了自己家一样的男人。
“是吗?”
宇文熠城却是淡淡的,一边往自己面前的酒杯中倒着酒,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孤听到的,可是有人言辞凿凿的说,这是为孤准备的……”
夏以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是为打发向婉儿她们,所以说的的谎话,好不好?……”
宇文熠城浅浅尝了一口杯中温烫的正合适的竹叶青,仍是看也不看对面的女人一眼,惟有一把清冽的嗓音,低沉而危险,“夏以沫,你还记得,孤昨夜跟你说过什么吗?”
夏以沫的心,抖得咯噔了一下。
她当然记得,面前这个男人是怎么压着她,在她耳边狠狠威胁,如果下一次,她再惹到他,他绝不会放过她时的情景……
言犹在耳,心有余悸。
夏以沫忽而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男人。只见他一张俊颜,棱角分明,面无表情,平静的可怕。
他该不会……
夏以沫心一慌,忽而不敢想下去。
“看来本王应该不合适问昨夜皇兄与沫儿之间的对话了……”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宇文烨华玩笑般开口道。
夏以沫暗暗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望向他。
“沫儿?”
宇文熠城重复着这两个字,“数日不见,看来七弟与沫儿之间的关系,又增进了一步……”
宇文烨华却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言外之意,坦然一笑,“臣弟确实很欣赏沫儿姑娘,也很庆幸能够与她成为一对知己良朋……”
听他将自己形容成“知己良朋”,夏以沫亦不由的冲着他一笑。
那样明丽的,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笑容,宇文熠城除了初遇之时,从来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过。或者,只是因为对着他之时,她从来不曾这样笑过罢了。
“听七弟你坦诚与夏以沫不过知己良朋之义,孤也可以放心了……”
宇文熠城没什么情绪的道,“毕竟,近来几日,孤正在想着为你指一位王妃之事……”
宇文烨华端着酒杯的手势,微不可察的一顿。
“有劳皇兄费心了……”
男人无所谓般的一笑,“只是臣弟自由散漫惯了,府中若是陡然多了一个人管头管脚,一定会极其别扭的……”
宇文熠城淡淡的,“开始时或许会不习惯,但日子久了,也便好了……人总要成家立业的……”
宇文烨华笑了笑,“但若那个人非吾所爱,那么臣弟宁愿终身不娶……”
说这话的男子,语意温和,仿佛说的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宇文熠城却是眉目一厉,极快的抹了去。
“说得好……”
夏以沫却是忍不住赞叹道,尤其是跟对面那个有着三妻四妾的宇文熠城一比,更显眼前的宇文烨华的难能可贵,“齐墨大哥,你放心,你这么好,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女子的……”
许是她的诚挚,也感染了宇文烨华,男人回以洒脱一笑,“本王也相信……”
语声一顿,宇文烨华望向面前的一国之君,“若有一天臣弟真的遇到了这么一个女子,还请皇兄能够成全……”
宇文熠城眸光沉了沉,墨如点漆的一双瞳仁,讳莫如深,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到时候再说吧……”
夏以沫撇了撇嘴,显然对他这敷衍的态度,十分的不以为然。
“对了,皇兄……”
宇文烨华仿佛不经意的转了话题,“前些日子,那些大臣们,不是忙着张罗要选秀女入宫,以充实后宫吗?听闻当中有几位大家闺秀,不仅容貌绝美,而且琴棋书画,各有所长,看来皇兄很快又会得几位佳人了……”
夏以沫一颗心,不自禁的跳了跳。想起那日在皇后宫中,听到这宇文熠城要选新秀女进宫的消息之时,他一众大小老婆刹时变得十分好看的面色,突然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宇文熠城瞥了她一眼,淡声道,“选秀一事,孤已经命他们作罢了……”
听他这样说,夏以沫难掩惊讶。好吧,她还以为,像他这种人,会迫不及待的迎接新欢呢。
“想来一众皇嫂,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大松一口气的……”
宇文烨华调笑着。
夏以沫却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就算这一次不选,还有下一次呢……后宫里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有新欢,来取代旧爱,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不过,可惜的是,纵然如此,却还有无数的女子,前仆后继的想要跳到后宫这个火坑里……”
宇文烨华望着她,毫不掩饰的欣赏,“若天底下的女子,都像沫儿你一样看得清的话,想来会少许多纷争……”
宇文熠城冷冷一笑,“她若是看得清,也就不会嫁给司徒陵轩了……”
听他提到阿轩的名字,夏以沫心中一紧,“关阿轩什么事?”
“若司徒陵轩如今还是朔安国的皇帝……”
宇文熠城薄唇半勾,抹开丝丝冷笑,“沫儿你以为自己多久之后,便会变成你口中悲惨的‘旧爱’……”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夏以沫回给他冷冷一笑,“阿轩说过,他此生此世,只会要我一个人……”
这一次,换宇文熠城不以为然了,“夏以沫,这样的话,你也信吗?”
“是呀……”
夏以沫望着他,“像你这种人,又怎么会懂得真心的可贵呢?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不到,自然便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做不到……”
听她那么平静而疏淡的说出那一句“你做不到”之时,宇文熠城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忽而没来由的刺了一下。这样不在他控制之内的一抹情绪,令他莫名的烦躁。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宇文烨华却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话,忽而爽朗一笑,“为这一句,当浮一大白……”
举杯,男人一饮而尽。
夏以沫也将面前的酒杯倒满,仰头,饮尽了杯中烈酒。只是,微冷的酒水,灌入喉咙深处,一片辛辣苦涩。
夏以沫想到阿轩如今深陷牢狱,不知情况若何,心头更是凄楚,抬手,酒杯倒满,向着对面的宇文烨华遥遥一敬,“齐墨大哥,我敬你……”
也不待宇文烨华反应,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然后,酒杯倒满,又是一饮而尽。
如此反复。
当夏以沫第四次将酒杯擎到唇边的时候,宇文熠城突然沉声开口道,“够了……”
劈手从她的手中将倒满的酒杯夺下,宇文熠城隐忍的沉怒,一触即发,“夏以沫,你在发什么疯?”
夏以沫抬眸,望向他,一双眼眸,忽而不争气的酸涩起来,“宇文熠城,关你什么事?把酒还给我……”
起身,夏以沫伸出手去,想要将被男人夺走的酒杯抢回来。
只是,她一向酒量不佳,先前灌下的酒气,在这个时候发作,她甫站起来,身子便是一晃,若不是一旁的宇文烨华眼明手快,及时将她扶了住,她只怕就要跌倒在地了。
“沫儿,你没事吧?”
怀中的女子,单薄的仿佛不堪一击,宇文烨华心里忽而掠过一丝奇怪的情绪,掩住了,只柔声问道。
宇文熠城眸色一沉,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白玉杯,然后,长臂一伸,将靠在宇文烨华怀中那具柔弱无骨的身子,狠狠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极富占有欲一个动作,或许连宇文熠城自己都没有察觉。
宇文烨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薄唇间却是缓缓抹开一丝玩味的弧度。
“宇文熠城,你干什么?放开我……”
夏以沫醉的并不厉害,待反应过来,她此刻落在了宇文熠城这个混蛋的手中之时,不由挣扎起来。
男人却只将她更紧的揽在怀中,纹丝不动的令她沦为他的禁锢。
“替你家小姐煮一碗解酒汤来……”
看也不看怀中挣扎的女子,宇文熠城冷声吩咐着打算上前帮忙的丫鬟。
“宇文熠城,不用你假惺惺的来管我……”
使尽全身的力气,夏以沫拼命的将他推了开来,望着面前毓秀挺拔的男人,夏以沫但觉无尽的委屈,刹那间尽数涌上心头,“若不是你,我与阿轩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若不是你,阿轩怎么会被关在地牢里?若不是你,我与阿轩又怎么会分开?如今我连想见他一面,都不可得……”
声声指控,落进宇文熠城耳朵里,男人冷冷一笑,“原来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你的司徒陵轩……”
眉目一厉,男人语声更冷,“夏以沫,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孤越不会让你见到司徒陵轩……”
抬眸,夏以沫望向面前的男人,他刀削斧砍般的一张脸容,眉目清朗,颧骨高耸,俊美的一如北欧神话中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一般的冷酷,一般的残忍。
“宇文熠城,我也不想见到你……”
逼尽眼底的泪意,情知再怎么相求,面前的男人也不会为之所动,夏以沫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再看他一眼,只伸出手去,遥遥指向门口,“请你出去……”
宇文熠城冷声笑了笑,“夏以沫,需要孤提醒你吗?这里是离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房屋,包括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都归孤所有……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要孤从这里出去……”
男人脸上的残酷与不屑,刺得夏以沫心口火辣辣的一疼。
“是呀,你说得对……”
夏以沫惨然一笑,“我与阿轩现在都不过是你的阶下囚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滚出去呢?该出去的人,应该是我……”
这里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夏以沫只想逃离。所以,她逃了。
“小姐……”
柔香与翠微心中一急,就要追出去。
“站住……”
宇文熠城声冷如箭。
宇文烨华亦不由的脚步一顿。男人望了一眼面前冷若冰霜的宇文熠城,又望了望门外渐行渐远的那一道单薄纤细的身影,原有的些微担心,忽而消失不见,只一张凉薄的唇瓣,微不可察的勾起半抹邪魅笑意,高深而莫测。
暮色四合。不知何时,天空飘起的细碎白雪,已在地下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触目望去,一片惨白。
夏以沫漫无目的的踏在柔软的雪地里。她不知道她已经出来了多久,她亦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到哪里?是呀,诚如宇文熠城那个混蛋所说,这里是离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那个男人的,就算她跑出了缀锦阁,也终究还是困在这个皇宫里,困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像是被圈在牢笼里的一只兽,这一生一世,都全无逃离的可能。
更何况,如今阿轩还在他的手中,她更不可能逃得了。
想到司徒陵轩,夏以沫的心,又是狠狠一疼。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当初不是她选择跟那个宇文熠城来到离国的话,阿轩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若早知他会这样待他,她宁肯当时留在朔安国,哪怕是陪着阿轩一同共赴黄泉,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任人鱼肉,承受没有尽头的屈辱的好……
阿轩,你现在在哪儿?
只是,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又哪里有司徒陵轩的身影?
心头凄苦,夏以沫没防备,脚下一绊,整个人突然重重摔到了雪地上。
强烈的撞击,令夏以沫整个身子都是一麻,有一瞬间,夏以沫甚至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连灵魂都一并被摔了出去,离她而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有多好。
为什么不能让她像来到这个时空一样,再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呢?远离这里的一切,远离这里的恩怨情仇、爱恨纷争,远离这里的所有人与事……
可是,她舍得丢下阿轩一个人在这里吗?
单是想到那个名字,夏以沫便只觉心口重重一疼。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她就那样趴在雪地里,突然不知道该怎样站起来。
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停在了她的眼前。顺势向上望去,是一角暗绣银纹的宝蓝色袍裾,再抬头,一道毓秀挺拔的身影,直接撞进了她的瞳底,男人高大身形,在她头顶,笼罩成巨大的阴影。
夏以沫一颗心,钝了钝。
“需要孤扶你起来吗?”
男人凉薄的嗓音,一如这冰冷的雪花一样,刺进夏以沫的骨头里,生生的疼。
“不必……”
咬了咬牙,夏以沫费尽全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单薄的衣衫上,沾满了零零碎碎的雪花,狼狈至极,夏以沫下意识的想要将身上的雪花拂去,只是,甫一抬手,才发觉整条手臂,都是木木的疼,其实不光是手臂,她全身的骨头,此时此刻,都仿佛被人重重敲打着一般的钝痛。
夏以沫疼的皱了皱眉。若不是面前还有个混蛋在,她大抵要叫出声了。
“宇文熠城……”
故意不去看对面的男人一眼,夏以沫压住满身的痛楚,冷冷开口道,“我已经将缀锦阁让给你了,你还追来干什么?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想到自己方才如同一滩烂泥般趴在他面前的狼狈模样,夏以沫浑身的骨头,似乎又疼了些。
孰知那宇文熠城听了她的质问之后,反而故意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火上浇油,哦,不,应该叫雪上加霜的开口道,“看你刚才趴在地上的样子,确实挺好笑的……”
夏以沫原本就堵在心口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哪知这还不算,便听那宇文熠城语声一顿,嗓音悠悠的又加了一句,“还有,缀锦阁那处地方,本来就是孤的,不需要你让……”
夏以沫气结。
“是啊,所有的地方都是你的……宇文熠城,你为什么不将我赶出离国,这样我就不用碍你的眼,你也不用碍我的眼,对我们都好……”
这个离国,这个皇宫,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宇文熠城却是眸色一沉,那黑如濯石的一双冷瞳,映着雪地里刺眼的白光,忽而有一种阴森可怖的景象。
“夏以沫,从你决定跟孤回离国那一刻起,孤就告诉过你,你没有后悔的机会……”
男人冷冷清清的一把嗓音,似乎没什么情绪的提醒着她,却又仿佛充满无尽的黑暗与危险。
是呀,他告诉过她,她没有后悔的机会……他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她……
垂眸,竭力忍住想要冲破眼眶的泪意,夏以沫死死咬着一张唇,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住那从骨头里淌出的不能抑制的颤抖。
是因为太冷的缘故吧?
“你说完了吗?”
抬起眼帘,夏以沫却并没有看向对面的宇文熠城,略带鼻音的嗓音,在茫茫白雪之中,听来有一丝虚浮的飘渺。
然后,也不待男人反应,夏以沫转身,就要向后走去。
“夏以沫,你要去哪儿?”
宇文熠城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忽而伸出大掌,狠狠拽住了她的皓腕。
夏以沫望着男人隐忍不发的怒气,突然说不出来的恼恨与难受,“我能去哪儿?宇文熠城,如果有得选择,我一定会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放手……”
她不能再对着他,再跟他在一起,夏以沫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的。费力的挣脱男人的禁锢,夏以沫转身,不管不顾的就向前跑去……
只是,她脚下一抬,一股钻心般的疼痛,却突然顺着小腿的经脉,直冲而上,夏以沫没防备的痛呼出声,旋即重重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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