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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回来了?”洒扫的婆子放下手中铜盆,急急端上杯子已出了色的君山银针,又递上一块拧干了的布巾子,这乃是在冰盆中浸过的,带着丝丝凉气,阴的久曝在日光中的肌肤十分舒适。
平儿因感念她的贴心,倒要从袖中拿出刚打的银馃子送她,那婆子忙推了,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如今奶奶不管事儿,竟一心只好待着大姐儿,前回替我那不争气的两个儿子求活计,少不了姑娘在其中周旋。如今不过做些分内的,哪里敢讨甚么赏头!”
平儿硬把馃子塞进她手中,抿嘴笑了:“妈妈这说的可是见外,您是我家爷们儿的奶嬷嬷,院里一贯敬重着,奶奶也时常叮嘱我断不可怠慢的。如今两个哥哥爷们儿使起来也极其得力,写了信来夸了几回,可知妈妈俱是好的,如今怎生说这样的糊涂话?”
赵嬷嬷叹了口气,也不矫情,只道:“如今琏哥儿看着是出息了,我心中也宽慰。日前与我那老姐们儿扯话,却是叫二爷狠狠地骂了,说是要撵将出去,可怜她哭得将要半死,只叫我心中十分发凉。”
平儿劝慰道:“妈妈净多想,二爷那不是还小么?咱家爷们儿奶奶可不是那起子忘恩负义的,还差了那享不尽的福呢?”
见赵嬷嬷面上神色轻松不少,平儿又与她闲话几句,听闻里间略有动静,乃告罪匆匆进去。厢房中置着三四个冰盆,十分爽利,直叫人为之一清,榻上斜倚着一着鹅黄襦裙的俏丽妇人,许是天热,广袖却是拢在肘间,故而露出两截白腻藕臂,其间环着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儿,一时显得又是温馨又是旖旎。
“回来了?桌上倒还有碗饕楼来的酸汤子,你且小心饮下,莫伤了脾胃。”那妇人在女孩儿背上轻拍了拍,女孩儿在她颈间略蹭了蹭,碎发下的面目已初初有些娇美艳丽的轮廓。
平儿搬了脚踏在她跟前儿坐下,笑道:“才灌了杯茶,可是喝不下了。况姐儿起来指定要的,我不与她抢。哥儿与林姑娘已到了城门,我与他说了会子话,此次乃是姑老爷回京述职,一时又是加官进爵,圣上十分看重,连宅子都是现成了的,恐进不得咱府里来。”
王熙凤冷嗤道:“你当这贾府有甚好?环儿那般通透的性子,往外摘还来不及呢,竟会巴巴儿地回来找不自在吗?这府里明白人儿没几个,大姑娘封了妃,省亲别墅眼见着是落成了,听闻二老爷隔两日便要写折子请她回来,到时盛景哪是你我主仆曾见过的?只我替那慈善人算算账目,没了那黑心钱,贾府如今青菜萝卜也供销不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气数撑不了三两日了!”
平儿垂了眼,不敢接她话头,只岔开话题道:“奶奶慎言。那林姑娘身边的紫鹃姑娘与我说了两句,姑老爷如今是风光进京的,贾府却不过备了薄薄的贺礼送上门去,可见是不会做人。如今奶奶任担着管家的名头,可须我添上一二?”
王熙凤抚了抚大姐乌黑的发鬓,沉吟道:“哥儿心里必然不会介怀这些,我们也没白的拿私库给贾府长了脸面儿。另挑了上好的文房四宝并稀奇书册给哥儿送去,只说乃是过了乡试的贺仪。我那儿还有匹子大红的西洋布并一些红绿宝石的簪子,不值几个钱,只给林姑娘淘弄着玩玩儿便是。你不必张扬,偷偷地来去,只请姑老爷记着情分也就是了。”
平儿点头应下不提。
赫连扣给林家安置的乃是一座极清幽安静的大宅子,乃是当年从周文清手下抄落来的,故而内里点缀精细,楼阁大气,他又添了许多物件儿,早早地便好住了。那宅子不过出了北静王府两条街,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在外人眼里看来,这林海自然是极得圣意的,这两年龚家越发势大,林海这一来,京城一滩子浑水却是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可当事二人心中却没有那有的没的。一路舟车劳顿,贾环刚到了京城地界儿,却也是半点不得闲,先安排着龙鳞卫偷摸儿且稳当的把赫连千疆送进了宫,又亲跑了趟饕楼,点算各项账目细则。
饕楼在赫连扣和龙鳞卫的庇护下发展势头凶猛,另在应天府苏州府等处起了好几家分店,如今倒成了贾环与赫连扣手中颇为厉害的一张底牌。未免出现尾大不掉等问题,贾环却是丝毫不敢松懈的,一应账册看下来,竟是连入了夜也不曾察觉。
少年摸了摸僵硬的脖颈子,低缓地吐了口气,唤道:“莲香。”
许久却不曾有人应答,贾环苦笑一声,却是自己沉迷了,忘了那丫头白日间整理洒扫十分忙碌,如今恐也睡下了的。
“劳什子君子远庖厨,今儿爷说不得得给自己弄碗子面吃了。”贾环嘟囔了一句,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腿脚,一路朝着小厨房摸去。
“主子,小心脚下。”
贾环拿走了房内唯一一盏烛火,今夜又无甚月光,赫连扣到的时候险险让一物绊了脚,刑十五忙拿出火折子点燃四角灯笼,才瞧得此间一地狼藉。
“环儿呢?”赫连扣环视一周,略略蹙起了眉,屋内冰冰冷未有人气儿,心心念念了半年的少年连个影子也不曾有,眼见着他的面色竟是十分黑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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