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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交谈。
显然,我暂时没有整理好想说的话,而简乔只是用他的手牵着我的,一起放在隔在我们中间的汽车排挡上。
车里的味道又舒适又干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贴在我的指缝里,拇指温和宠溺地反复摩挲我微卷的小指,乐此不疲。
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再这个搓法我大概得掉一层皮,您还是去搓方向盘吧。”
“还在闹脾气?”他明眸皓齿地笑了下,“放心,我车开得很稳。”
我领悟到他话里的关键,心情复杂地问:“沉落让你来找我?”
“她更像是想趁机骂我一顿,她故意告诉我一个错误的地址。”简乔偏过头,“所以我中途又去加了一次油,幸好你还没被别人拣走。”
我干笑了两声,“看来你运气不错。”
他握着我的手指带到唇边吻了吻,“是,我运气不错。”
我沉默了半天,没有看出他脸上露出任何异样才放心下来。我知道沉落是不会说的,她答应过我就算有人威胁她这辈子再也买不到胶原蛋白或者明天可能原子弹爆炸她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个秘密,我们共同决定要带进棺材里,跟随我们一起入土为安。
到了我家楼下,简乔拍拍我的脑袋,一条腿迈出车外。
我叫住了他,我想,许多话不说是不行了。
车门被重新关上,他探过来,他的磅礴气息也跟着游弋过来,“上去洗个澡,换件衣服,爸在等我们回家吃饭。”
他的语气瞬间把我的气场轰炸到极度虚弱,我奋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才能说出三个字:“我不去。”
他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拉过去,在我鼻尖上轻轻咬了一下,“也好,明天。”
我仍然很坚定地摇摇头,“明天我也不去。”
“你要干吗?绝食?”他气定神闲地看着我笑。
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不能痛下决心速战速决,只能眼看着简乔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了,因为我俩现在的状态,让我坚信他随时可以轰轰烈烈地更进一步往我身上揩油。
我闭上眼睛,心一横,“我不会跟你复婚的,你死心吧,谢谢你来接我,再见。”
然后我把身上的西装扯下来团进他手里,随手打开门下车。
然而我并没有取得任何阶段性的成功,他很轻松地就把我给捞回来了,动作像雷达一样迅速精准。
“你想说什么可以好好说。”简乔深深看着我,目光盛满了温柔,声音很动人,“飒飒,你知道我不会就这么放你走的。”
这一瞬间我有点尴尬,早知道不如拿西装袖子把他绑起来了事,我很清楚如果这回再沦陷了,极有可能就万劫不复了,于是我说:“你会的。”
“什么?”
“你会放我走的。”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你都放开我两回了。”
我如有神助地想起了这么两件事,我曾经对此反复念叨痛苦不堪,却每每在看见简乔的时候把它们忘掉,难得今天它们在我脑子里这般生龙活虎,实在不失为一个一吐为快的好时机,于是我放下他宽大温和的手,开始镇定下来,我说:“你看,第一回我说要离婚你没留我,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你也不理我。宋姨没了我很难过,你有温夕陪,简叔有小鱼陪,可你们谁来管过我?连大东都走了,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我觉得我留在家里除了让大家看笑话,没有任何意义,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他眼神闪过一点错愕,过了一会,平静有力地说:“你说下去。”
“后来你在街上遇到我,我知道你很生气,你上次说甚至怀疑我在吸毒。”我试探地问他:“可是,如果我真的在吸毒,或者遇上了其他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呢?如果沉落真的是坏人呢?简乔,好像,你还是没管我吧。”
“你怪我冲动任性,怪我一走了之,可你从来没说过要我留下来啊。”我叹口气,“前前后后都是一样的,每次只要我没有按你想的那样听话懂事,你就不管我了。”
他侧身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指望过你能听话懂事。”
“那是两码事。”我说:“我知道我生活糟糕,不能自理,像个白痴,但哪怕我现在每顿吃得全是垃圾,家里乱七八糟,碗堆到门口也没洗,我过得很心安理得啊,可是如果跟你在一起,我必须每天提心吊胆,也许哪天冒出个什么东西比我重要,你就不要我了,但是对你来说比我重要的东西太多了。我觉得我没必要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而去冒这样的险。”
说到这里,我有点激动:“快两年了啊,我没联系你你也没找过我,现在你突然跳出来说要复婚,凭什么你说复婚就复婚,我已经莫名其妙结过一次婚,莫名其妙离过一次婚,我不想莫名奇妙再来一次,还是跟同一个人,这,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莫名其妙的婚姻了,对了,你见过比这更莫名其妙的吗……”
我自觉每个论据都很强大,可他只是支着下巴,表情透明地笑,“嗯,不错,知道检讨自己了,有进步。”
我从来不觉得简乔是个无赖,于是便不能想到,他无赖起来,居然可以这么无赖。完全是天赋异禀,无懈可击。
他问:“说完了?”
“说完了。”我看着他的反应,讷讷地回答。
他很了然于胸地说:“我知道了。”
继而我呵呵呵地笑了几声,“这样就好,那我可以走了吧?”
“好。”他身体岿然不动,只是淡定地抬了抬眼睑。
我在心里默默接了许多成语,像是不教而杀人不见血肉横飞流直下三千尺……然后灰溜溜地下了车,他又摇下车窗补充一句,“回家把自己弄干净,别生病。”
我一脸蛋碎地目送他驾车离去,才想起自己还有许多斟酌过的词句并没能用上,像是“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干吗非要揪着我不放”,以及,“你又不喜欢我干吗非要跟我一起鱼死网破”,或者,“我觉得我们彼此不需要对对方的人生负什么责任”。
如果再给我两分钟,我想我可以完整地把它们讲出来,但简乔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想,好了,又让我办毁了一次,我刚才简直是个大雨滂沱中全身湿漉漉的怨妇啊我。
但回头一想,我这也算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我的初衷了吧?只是早知道他这么轻易就可以打发掉,至少我还可以表现得更无所谓一点。
我按捺住内心的挫败感,脑子开始像放着几百部默剧一样无声地旋转。
可接下去更崩溃得是,上楼之后我发现这一场雨浇得我的大姨妈竟然不约而至,这样算一算,我不仅毁了人,还毁了人家的车……
……
那天晚上我坐在飘窗上对着电视机里的一屏幕灰灰白白的雪花,打了许多个电话给江沉落,企图修复我俩的关系。
之于我,沉落才是眼前不能或缺的存在,至少在许多次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是她在一旁顶住我,就算我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也是她大刀阔斧地把我从棺材里给揪了出来。
相比简乔,失去沉落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可是她一个电话也没有接,最后还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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