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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被祁言送走后,冯保走了进来。
“皇上,太后、皇后、贵妃和几位嫔妃,都到了,就等着皇上了。”
“等朕去换身便服。”
换好一身盘领窄袖青色袍,前胸后背左右肩各织一条赤色盘龙。
系上一条束金、琥珀和透犀所制的革带,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也就是大家所称的翼善冠,脚蹬一双鹿皮所制的轻便靴子。
朱翊钧转出屏风,对冯保说道:“走吧,不要让她们久等了。”
“皇上,要不要坐步辇?”
“不坐。朕天天坐着批阅奏章,得闲就多走走,活动筋骨,有好处。”
冯保在身后说道:“皇上打小就知道强身健体,龙体龙精虎猛,肯定能超越太祖皇帝,成为我大明第一高寿皇帝。”
朱翊钧哈哈大笑,“好,我们君臣二人就好好活着,朕争取成为第一高寿皇帝,你啊,争取成为禁内第一高寿内使。”
“谢皇上,奴婢一定不负使命。”冯保微弯着腰、低着头,落在后面半步笑呵呵地说道。
两人走在湖边的林荫路上,朱翊钧突然问道:“冯保,孟冲安置好了吗?”
“回皇上的话,孟冲已经病毙没了,尸身送到西直门外净乐堂火化了,骨灰安置在堂里西塔眢井里。”
冯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韩汝是他入宫前的本名,现在去了天寿山下的福灵院。”
“天寿山福灵院,那里风景好,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黄公在那里住得就挺好,四月初五,朕去祭拜皇爷爷时,看他气色很好。”
“回皇上的话,干爹在那里每日念经静修,得闲了就去钓钓鱼,放放羊,过得逍遥自在。”
“黄公忙碌操劳了一辈子,也该轻松惬意些时日。”
垂柳泛翠,湖水荡绿,阳光照在湖面上,闪着粼粼亮光。
朱翊钧信步走进湖边的小亭子里,双手笼袖,对面看到一只翠鸟,站在湖边芦苇荡的芦苇叶上,随风飘荡。
突然双翅一展,如闪电一般飞过,掠过湖面,叼起一条小鱼就疾飞而走,无影无踪。
“嗯,还是有些活物的好,显得有生气,没有那么冷清。”
冯保还没来得及接腔,朱翊钧突然问道:““冯保,你说高拱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仿佛一个焦雷在他耳边炸响,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使劲咽了几口口水:“皇爷,奴婢该死,奴婢小心眼,惹了大错,给皇上添麻烦了。”
朱翊钧回头看着不停磕头认罪的冯保,“你啊,还是忘不掉太极殿上,高拱对你公开的羞辱。”
“回皇上的话,奴婢是残缺之人,除了对皇上一颗赤心忠胆,对其他人都是小心眼。可奴婢只是想气气他,出口恶气,绝没有想要他性命的意思。”
“真得吗?”
冯保连忙解释着:“回皇上的话,从沧州开始,各驿站的驿吏和驿卒都被奴婢的人提前收买了。
故意给高拱难堪,当众羞辱他一番。
高拱气愤不过,每次都与驿卒和驿吏大吵一架,吵得脸红耳赤,再喝下两三壶酒,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上,众人扶他回屋睡觉,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每处驿站都是如此,高拱也习以为常,不想到了临清驿站,他第二天一早就再也起不来。驿吏还叫了当地的名医,说嘴唇乌紫,嘴角有唾沫,右手抓胸,双目充血,是心绞痛猝死症状。”
高拱脾气暴躁,经常是满脸涨红,一看就是高血压症状。又爱喝酒,应该有心脑血管疾病的隐患在身。
回乡途中,屡遭小吏驿卒羞辱,心高气傲的高拱肯定是血压飙升。再加上每晚拼命地喝酒,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地试探,能活着回新郑就是老天爷保佑。
到了临清驿站,老天爷一时疏忽,他就因为心血管病猝死,挂掉了。
朱翊钧转过头去,看着粼粼湖面,“你啊,给朕出了一个难题。朕答应过父皇,要好生照顾高先生。
结果倒好,活活被你给气死。”
冯保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严惩。”
“朕叫兵部谭公和刑部王公去查高拱猝死案,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冯保后背全是汗,东厂里真的有皇上的耳目,自己那点小心思,全瞒不过皇上啊。
皇上说这话,是在敲打自己。
自己想把高拱猝死的祸扣在王世贞等旧党头上,为盟友张居正铲除敌手余孽的计划,皇上洞悉如烛,就不要再玩这样的把戏了。
冯保连连磕头:“回皇上的话,奴婢绝不敢插手,奴婢马上把那边的人手撤回来。”
“起来说话。”
冯保知道自己终于过关了。
皇上对高拱没有多少感情,以前确实想用他,以为新政改革的主力军。结果这厮自己不争气,毫无担当,最后还暴露出新政改革对他而言就是一场投机。
皇上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他。
要不是先皇驾崩前有叮嘱,早就弄死他了。
现在自己“无意间”气死了他,说不定皇上还觉得不错。
冯保在心里继续揣摩着。
叫兵部尚书谭纶去查高拱案,皇上什么意思?
“大明的驿站以前是地方摊派扰民的主力军。张师傅行新政,立新财税制,驿站将会是个无底洞。
可兴工商实业,流通是第一位。而驿站是流通的重要一环,大明万万不能缺少它。既然如此,那就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整饬一番。”
朱翊钧慢慢走出小亭子,信口把自己的意图说给了冯保听。
原来是这样!
冯保知道,大明驿站系统包括水马驿、急递铺、递运所三种。
急递铺传信,递运所运货,水马驿站招待有兵部驿符的人,包吃包住不说,你要是背景够硬,人够横,还能从驿站头上敲诈一笔“差旅银子”。
国朝中期,驿符被兵部当成人情大量发放,各地驿站住满了各色各样手持驿符的人,产生的费用由当地摊派,确实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皇上早就想改革驿站,裁减这笔负担。
正好,高拱被驿站的人气死,这整饬的借口不就来了吗?
皇上也是善于借船过河的人。
不过皇上这么一说,自己也要把手尾收拾干净。
谭纶和王崇古都是精明人,跟自己也没有多少交情,要是被他俩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那就是大麻烦事。
过了玉河桥,绕过承光殿,从太液桥来到琼华岛。琼华岛北面有一处码头,上面停着一艘画舫。
画栋雕梁,金碧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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