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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梦是真,我不清楚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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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的下面是方方正正的枕木,恭敬而整齐地保持距离,俯瞰下去就是一道没有尽头的栅栏。

第二天早晨,安德烈在检察长的办公室里叙述了四遍失火的故事。检察长的态度温和,多次提醒说是为了安德烈自己的利益,多叙述几遍往往能够发现遗漏的细节。

查尔斯警长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的眼睛盯着检察长身后的窗户,似乎也对安德烈的叙述感到厌倦了。他确实在走神。检察长的办公室是市政府大楼中少数向阳的套间之一,在寒冷的冬天仍然温暖如春,窗台上摆放着几个盆栽,赏心悦目,静逸宜人。而查尔斯的警长办公室在市中心广场对面的小矮楼里,终日嘈杂,不见天日。不过查尔斯知道,检察长的温馨环境和他富有亲和力的态度一样都是一种手段,是为了让坐在对面的受审者放松警惕。虽然刚到中年的格锐做到检察长多多少少是凭借他岳父的提携,不过熟人都知道格锐绝对不是一个蠢货;如果省长没有意外身故,格锐完全可以再度高升。可惜现在是前省长的政敌当政,不过格锐能够维持原职,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果然,安德烈完成第四次完全相同的叙述之后,格锐检察长突然换了话题。

“既然你遇到的女人都和谋杀案相关,你再说说火车上的事情。”

安德烈一愣,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终于缓慢而谨慎地开口:“那天我和皮埃尔驾驶特快列车去往巴黎……”

安德烈又叙述了十分钟之后,格锐检察长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向前欠身,牢牢地盯着安德烈。

“关于经过隧道的那两分钟,你确信没有遗漏什么?”

“没有——”安德烈慌张地来回看着两位审问者,忽然觉得一直面无表情的查尔斯警长比一直和颜悦色的检察长更加友善。

格锐没有挪开眼睛,甚至没有眨眼,他的语调像催眠师一样缓慢而均匀。“真的没有吗?仔细想想,也许在黑暗中你过于紧张,忘记了某些细节。这很正常,我们在睡觉的时候都会做梦,都会说梦话,会打唿噜。一觉醒来,你分不清楚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再想想,经过几个小时的工作,你已经感到疲惫,火车进入黑暗的隧洞,你感到昏头昏脑,然后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站在那里……靠着栏杆……”

“真的没有?”检察长的脸色一变,眉梢的皱纹挤到了一起,“可是其他乘客听到了尖叫声音;你站在走廊上,不可能听不到!”

不仅安德烈大惊失色,查尔斯警长也为之一震。检察长是在使用诈术,还是真的查到了查尔斯忽略的细节?

“什么尖叫声?”安德烈的声音在颤抖,甚至不像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

“不要试图抵赖,”格锐检察长仍然语调平缓,并没有多少霸气,反而有淡淡的疲惫和悲伤,似乎在怜悯无处可逃的困兽,“我只想知道,发出尖叫的是你,还是死者?”

查尔斯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检察长这几天也没有闲着。他是如何获得这条重要情报的?多半是那两位不可一世的公证人夫妇……

“是……我……”安德烈的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他急忙补充说,“那只是我的习惯,作为火车司机,我讨厌隧道……有时候,我……”

检察长的灰眼睛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哀伤。

“安德烈,我希望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也不要再追踪什么嫌疑犯。至于昨天的火灾,市政府会研究损失的情况,我会尽力避免让你承担责任。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安德烈觉得头痛,倒不是那种癫狂的痛,大概只是过度焦躁的结果。他去餐厅里喝了一杯咖啡,觉得同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儿异样,大概都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安德烈没心思吃饭,披上外套又出去闲逛。

漫无目的地熘达了一阵,安德烈一抬眼,远远地看到灯塔,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往海滩的方向走。他赶紧回头,打算去市中心,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头痛更厉害了。虽然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不过看见一家药房的招牌之后,他还是走了进去,打算买几片药。柜台后面的小女孩递过来药片和一个瓷杯子。白地红花的杯子和她的手腕一样圆润,还有那个东方风格的玉镯子,应该也是温热的;每次开门都会有一阵冷风,会吹动她脖子上短短的蓝色丝巾……

安德烈赶紧吞下了药片,然后把眼光转向侧面的橱窗。在仰脖子喝水的一刹那,被杯子遮挡住大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团棕色头发。安德烈差点儿把精致的杯子摔在地上,他好不容易用颤抖的手把杯子交还给女店员,然后勐地扑向药店的大门。

他没有看错,那就是曾经走下列车的中年男人。他今天换了一身工人的打扮,但是安德烈记得他的左手上有一个小伤疤——没错,他下车的时候正好用那只手扶着栏杆,安德烈记得清清楚楚。

陌生人脚步从容,背着一个工人常用的帆布包,拐进了市中心的教堂。安德烈也跟了进去。教堂里空空荡荡,但是林立的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陌生人竟然无影无踪。安德烈只好退出教堂,站在一个隐蔽的街角耐心等待。果然,两分钟之后,那个男人走了出来,随即又进入了旁边的酒吧。安德烈走到了酒吧附近,正好看见中年人的棕色头发缓缓下降。安德烈很熟悉那个酒吧,楼下只有洗漱间和电话亭。

安德烈在酒吧门口走了几步,远远地看到几十米之外警察局的牌子。他为什么不跑去找查尔斯警长,让警长抓住那个男人?这是最合理的做法,但是安德烈的脚不肯向那个方向移动,似乎那里隐藏着莫名的威胁。更何况,如果他去找人,那个男人又走开了,警长肯定会认定他发疯了……

安德烈还在前思后想的时候,中年男人已经走出了酒吧。所幸的是,那个人径直地走向市政府的方向,市政府广场上通常都会站着两个警察。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男人直奔市政府大门,而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安德烈顾不上多想,顾不上报案,也顾不上头痛,急急地跟着冲了进去。

中年男人顺着螺旋楼梯上了二楼,转向左侧,再一转弯。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市政府的二楼看不到几个人影,只有一扇扇风格华丽、包着皮革的高大房门。

中年人终于停了下来,并且回头观望。安德烈赶紧躲在墙角,他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推开了第三扇门。再一探头,已经没有人影,他轻轻地走了过去。

第三扇门上有一个锃亮的牌子——检察长!

走廊上的壁灯开始闪烁,安德烈脚步踉跄,被迫用手扶着墙壁。他的勇气正在像沙漏中的沙子那样缓缓而稳定地消逝。如果里面没有人……如果……

安德烈不敢再想,用颤抖的手指缓缓推开了检察长办公室的门。

检察长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外间是助手的办公室兼访客休息厅,比里面的办公室小一号。左手边是助手的办公桌,右手边的墙边是几把扶手椅。通向里间的门正对着大门,那扇门开着,里面传来检察长不急不缓的声音,显然正在向助手口授文件。不过因为房门在房间的最右侧,安德烈只能看到挂在衣帽架上的检察长的大衣和旁边的盆栽,看不到宽大的办公桌。

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关闭了。安德烈站在外间办公室里,犹豫不决。

突然,他的左手边传来一种声音。他一扭头,这才注意到助手的桌子后面还有一扇颜色和细木壁板非常接近的隐蔽的房门,大概通向一个小小的储物间或者衣帽间——外间显得有些狭小,可能是因为储物间占据了一定的空间。

安德烈轻手轻脚地绕过桌子,脚下厚重的地毯,使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声息。安德烈握紧门把手,侧耳倾听,似乎有人在翻检纸张。他屏着鼻息,再次犹豫起来。会不会是检察官的助手——他只听到检察长的声音,也许检察长在自言自语?也许是其他工作人员?也许只是一只老鼠?

不对,肯定是中年男人!如果检察长和助手看到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人走进来,不可能不发出询问,也不可能继续口授。所以,中年男人不在里面的办公室;而外间空无一人,他更不可能藏在桌子下面,只有可能钻进旁边的储物间。也许,他在偷偷找什么东西……

又是一阵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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