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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然后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有人收拾纸笔,推开椅子。
不能再犹豫了,安德烈一咬牙,拉开了那扇不起眼的房门。
一个狭长的房间,没有灯光,只有右侧墙壁上一个方形的通风口透进来一点落日的余晖,在对面成堆的文件夹上投射出几行长条状的光影。安德烈按下身边墙壁上的开关,一个光秃秃的电灯泡瞬间投下刺目的白光。
安德烈的手悬在半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
房间里空无一人。
一个狭长的房间。对面是墙壁,左侧是墙壁——和走廊相邻的墙壁,右侧是墙壁——和办公室内间相邻的墙壁,这一侧是墙壁和房门。没有其他出口,没有人影,没有声息。
“你在这里做什么?”背后是严厉的质问。
安德烈缓缓地转身,平静地回答:“我找检察长先生。”
助手立刻识破了他的谎言,冷笑着问:“我还以为你在找老鼠。你为什么不敲门?”
“我……”
检察长闻声出现在通向里间的门口。
“安德烈?!”格锐先生同样惊诧不已,“你来做什么?”
“先生,我肯定是产生了幻觉,”安德烈的口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味道,“我又看到了火车上的中年男人,而且他进入您的办公室,之后消失了。”
格锐先生两手插在马甲口袋里,凝视了安德烈片刻,然后平静地说:“进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第三次坐在检察长对面,安德烈反而变得坦然,平静的语气似乎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检察长照例要求安德烈重复一遍。格锐先生的背后就是落日照耀下的窗帘和盆栽,垂下来的流苏和不知名的小小白色花朵都被染上了血色,静静地等待着无法避免的黑夜。
检察长把双臂放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俨然恶魔在等待任何微小的漏洞。
“……我跟着他上了楼,看到他推开了您的办公室的门,然后……”
“等一下,”检察长突然发话,“你只看到他推门,但是并没有看到他进门。也许他趁你不注意时窜进了其他房间。我们没有听到任何声息,正如你进来的时候我和助手都没有发觉。”
安德烈迟疑了片刻。“我不相信,只有半秒钟的时间,再说只有这一侧有房门,相隔有十米或十五米吧?我不相信他的动作能那么迅速。”
“好吧,继续说。”
“我跟着推开门,看不到人影。通向里屋的门一直敞开着,他可能偷偷地熘进来。助手背向房门,可能注意不到;但是您正在口授,面向房门的方向,不可能看不到。”
检察长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听到的声音,就在储物间的方向。”
检察长再次点头。“我和助手听到了一点儿动静,不过都没有在意。”
“我相信那个男人钻进了储物间!”安德烈越说越坚定,语速越来越快,“可是那个小房间根本藏不住人!没有人!除非他钻到成堆的文件夹下面!除非他化作一阵风从通风口飘走——”
“我的助手已经检查过了,确实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出口。说到通风口,跟我来。”检察长站了起来,走向房间一角的一扇屏风。他拉开屏风,展露出一张小小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有时候某些证人不方便露面……”他又一指后面墙壁上方木制的通风口隔栏,“应该就是这个通风口。从大小看,一个成年人勉强能钻过来。”
安德烈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实,通风口大概四十厘米见方,不过上面有木制的隔栏,平行的缝隙只有两三厘米。
检察长又说:“必须拆掉隔栏,不过——”他踮着脚尖伸手一摸,“这上面的灰尘证明,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这里了。”
安德烈默不做声,回到座位上,脑子里只剩下一条遥不可及的思路:中年男人钻进了储物间,用什么方法拆卸了隔栏,钻到了另一侧的屏风后面;等助手走到外间,检察长走到门口,那个男人从屏风后面转移到其他位置,或者开窗逃走。
检察长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环顾了一下房间,淡淡地一笑。“这个办公室里除了那个屏风,就只有我的桌子下面可以藏人,你要不要看看……”
安德烈垂着头,似乎没有听到检察长的话,他的脑子里仍然是各种混乱的问题。
可是……可是,中年男人为什么要跑到检察长的办公室?又为什么钻进一个储物间,再费力地爬过一个通风口?他这么做等于是在发疯!还是我自己疯了?
安德烈抱着头,感觉额头滚烫;头痛再次突袭,他的头骨好像要裂开了,好像有一辆轰隆隆的列车正要碾过……
我一定疯了,一定看到了幻影。
“孩子,你太累了,最好回去休息。我会跟铁路公司打招唿,多给你几天休假……”
安德烈踉跄着站了起来,摇晃着走向房门,走向无法避免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