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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自然没能看到裴朝露,并非裴朝清不许。
裴朝清之言,莫说一眼,多少眼皆随你看去。但你且想好,阿昙可能受得了你一眼,她如今神思,见你一回估计都能被激得吐出血来。
于是,李慕顿下脚步,再未踏前一步。
夕阳西下,暮色上浮,她纤薄的身影慢慢投向窗户上,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剪影。
是侍女搀扶着她坐在了临窗的榻上,正在饮一盏汤药。
那是她贴身的侍女,比任何人伴她的日子都要长些。窗户上的剪影里,她伸出手捏了捏侍女面庞,手掌捧在侍女鬓边,许久不曾放下,最后伸出臂膀将人抱在了怀里。
儿时很多次,李慕躲在苏贵妃宫门外,看着殿中那对让他艳羡的母子间各种温馨亲密的场景,回头总是阵阵失落和不快。
“过来,抱抱我。”她见他这般,便眨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呵他。
然待他上前,却总是她自己先张开了手臂,抱他在怀里。
那会,只是贪恋感激她的好,却从细想她头一句话的意思。她让他抱她,原是告诉他,他有人可爱,有爱人的能力,不必常日想着被爱。
然而饶是如此,他还是被爱的啊。
那些最好的年岁里,那个小郡主真挚而无保留地爱着他。他却生生将她弄丢了。
李慕望着窗前人影浮动,是她用完了药,侍女给她漱口净手。未几,她便拉着人坐在了身侧,头靠在侍女身上,双手圈着她。
侍女轻轻拍着她背嵴,一下又一下。
她总是先爱人,然后才要一点依靠。
如同他十六岁那年被她择为夫婿,便是暗中努力许久,却也不敢开口。到最后,还是她素指轻点,挑眉倩笑,“便择你齐王府吧。”
结果,那座齐王府邸,她只住了不过一年,便剩了孤枕衾寒,不仅未得到同等的爱意,还得了半生荒凉。
李慕离开时,又回头看了眼。
他想,还有后半生,他会让小郡主会平安顺遂的。
屋中烛火静谧,裴朝露埋在云秀肩头,听她讲和二哥偶遇重逢的事。
原是那夜她引走绿林盗贼后,在城郊失足滚落下山崖。群贼亦不欲费力寻她,后来还是高将军沿路找到了她,只是她伤了双足,动弹不得,便在山间逗留月余养伤。伤好的差不多便赶望敦煌,不想途径洛阳时,竟在明廷山遇见了暂避在那处的裴朝清。
话至此处,云秀拍着裴朝露不再说话,只将她抱得紧些。
“然后呢?”裴朝露问。
“然后……公子也伤着,我们便在明廷山修养、顺道打听您的行程。”
云秀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
裴朝露睨了她一眼,“好好说话,说清楚,如今我急不得。”
半晌,云秀叹了口气,苦笑道,“姑娘,您都病成这样了,还这般伶俐!”
裴朝露勾起唇角笑了笑,往她身上靠近些。
“二公子原是按计划前往的敦煌,彼时他伤好了大半,但是半途在……”云秀顿了顿,拣过一把团扇给裴朝露打风,“公子在凌河被困住了。”
“凌河?”裴朝露掀了掀眼皮。
凌河是她祖籍处。
裴氏便是凌河第一望族,数十年前从她曾祖父在长安任职定居京畿后,他们正支便鲜少回去,但尚有旁系分枝在凌河,故而逢大节裴氏亦会派嫡系子孙为代表回去祭祖告慰先人。
此番裴氏遭遇滔天大祸,京畿正支多的被斩首于午门,旁支虽未及死罪,但他们多来也不好过。随着天子南下逃亡,各地□□四起,百姓便将怒火投向了裴氏族人。
“二哥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裴朝露双眼一下便红了,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不知情的百姓向裴姓人喷薄怒意,裴姓族人自向当家人发泄愤怒。二哥被困凌河,当是族人不肯方行,以泄怨愤。
若是仇敌冤家拦路,自也没几人能占到她二哥的便宜。然这般面对着同宗同族的人,二哥根本不会还手。
云秀闻言,眼神黯了黯,并未多话。
只道,“公子带着族人化整为零,分批入了这苦峪城前门四镇。期间在敦煌古城的寺院街道见到您打的桃花结璎珞,便知晓您已在敦煌郡内。只是赶着时间往来接送族人,只暗里打听着璎珞售卖的位置,又不敢多问怕引起旁人注意。公子遂想索性抓紧时间送完族人,在全身心寻您,未曾想您就在百里外的大悲寺中,同齐王……”
话至此处,云秀不禁落下泪来,想起白日里裴朝清质问李慕说的话。
“你但凡让她觉得有一点点依靠,但凡让她能不这么绝望,她都不可能去喝那晚阴阳汤,求慰藉。”
“姑娘,是奴婢没有上心寻到您。我们不知你这么苦!您明明是在齐……”云秀自觉止住了话语。
却仍旧忍不住愤恨,嘀咕道,“累您成这样,他还算是个人吗!”
“你们便不苦吗?”即便云秀有心略去、未讲二哥和裴氏分支族人遇见的场面。
但她见过长安城中在司徒府门口挥剑唾痰的人,见过城门口将郑宛当成她的尸体来回践踏的人,更在不久前见过那些长安高门为了得到二哥的线索,是怎样翻扯砸毁她的东西,为此甚至她连芙蕖的骨灰都没了……
而偏偏这些人,他们亦都是受灾者。裴氏沉冤昭雪之前,她连向他们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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