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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文书?什么文书?
门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应声捧了个樟木匣子进来,洛尘香一双水盈盈的大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洛观海,“咣啷”一下揭开了盖子,“三叔公拿不出文书,孙女倒有一份文书给三叔公看。”说话间,从匣中取出一方宽六寸、长九寸的连纸玉笺。
洛观海倏地变了脸色,眸中满是震愕。
洛尘香抿了一笑,将贡笺向众人传阅了一圈,“谁说女子不能顶门立户的。诸位叔伯想是忘了‘大女’一说了。这是衙门的文书,诸位叔伯可认清了。往后,我就是这家中之主了。”
洛启良不可置信地盯着文书左下角两寸见方的朱红大印,一脸哭像的看向洛观海,“三叔公,这……”
洛观海摁了摁洛启良的手以示宽慰,然后痛心疾首地拄着拐道:“你真是胡闹!正经人家的姑娘,谁做‘大女’的。多是些商贾之家,把钱财看得比命都要紧,没有儿子就不肯姑娘出阁,办个‘大女’的户籍,好招个穷贱的小子入赘为婿。你可别忘了,你打小就许给你舅家表兄的。弄出这么件事来,人家听说了上门退亲,洛家的颜面暂且不说,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你的终身大事,又怎么办!听三叔公一句话,趁着没人知道把这户籍给改了。至于你五哥,待你出阁了,再过来照看也不迟的。”
看到‘大女’的户籍,洛观海才想起,本朝是允许女子执掌门户的,所以不敢再强硬下去。
洛尘香不紧不慢地收了文书,淡淡说道:“太祖高皇后出身商户,世祖皇帝年少时亦行商江湖,与贩夫走卒称兄道弟。且有明谕——士农工商,皆国柱石之民,应平而待之。三叔公怎么就敢把商户说成不正经的人家?其次,城南高家巷的杨天官,就是长姊以‘大女’的身份带大的。金榜题名官拜右相。世祖皇帝御笔亲封杨氏为惠济夫人,建祠堂世受香火。说起他们,谁不竖大拇指夸赞。”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堵得洛观海灰黑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得良久,冷笑一声,“你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敢和惠济夫人比。别忘了,你下边只就一个庶出的妹子,出不了相爷!”
“世祖朝时,青州的阴四娘官拜榆关总兵、都督佥事,赐太子太保爵,死后封忠毅候,名载国史。三叔公竟没听过么?既然能有女爵爷,指不定就能出个女相爷呢。”
洛观海冷嗤一笑,“你就做梦吧……”
“三叔公,这话又不对了,圣人有云‘后生可畏’咱们二姐儿才几个月大,往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即便做不成女相,做个相爷夫人总是可能的。倒是三叔公,年过花甲还只是个秀才,这辈子怕是拜不了相了。”
做了一辈子的秀才,这是洛观海最大的痛脚。被洛尘香当众揭开,几乎不曾气晕过去,手指着洛尘香浑身乱颤,“你,你,你……”
洛尘香噗嗤一笑,“也难说,吕尚八十岁拜相,成就成汤八百年基业。说不准,三叔公就是那大器晚成的呢。介时,三叔公可要提携提携孙女。”
被侄孙女如此嘲讽,洛观海气得背过气去了,两眼一翻,若不是洛启良抢上一步,他真就倒了。
洛启良揉着他的后背心,替他顺气。好一会才缓过来,一双浑浊的眸子,恨不能把洛尘香瞪出两窟窿来,哆嗦着嘴唇连声道好,“你打小念书,就只学了个牙尖嘴利。好,你要自己当家就当去,碰上难处吃亏了,可别怨族里不帮衬你。”
田庄暂且不论,茶园的那些管事,哪一个不是人精,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斗得过他们?到时候总还是要求着族里,想到这里,洛观海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洛尘香不知道老头想到了什么,眉眼的皱褶处竟隐隐带笑。她也懒得费神去猜,冷冷一笑,回敬道,“三叔公这话,孙女听明白了。因我不让五哥硬闯,所以族里就不认我了。是也不是?”
洛观海好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被她这么一质问,老脸胀得通红,双眸喷火,偏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撂下句,“且走着瞧!”拄了个拐拂袖而去。
洛启良并一众人等,自是随他一起。
洛尘香笑盈盈地福身送道:“三叔公、叔伯们慢走。”
眼瞅着他们出了垂花门,洛尘香噙着得意的笑,这帮老不休,今朝知道厉害了吧。
想拿捏洛尘香,可惜了的,数月前洛尘香就被她纪安晴夺舍了。
那天她要赶回S城开晨会,五点不到就起床了,天还朦朦亮就上了高速,与大货车追尾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料到,老天待她不薄,居然给换了个时空,换了副年轻的皮囊,让她继续活着。尽管还是个孤女,也是十五岁就没了父母。
到底还有乳母、姨娘、丫头一干人,比当年一无所有的纪安晴强多了。
至于那些想图谋她家产的“叔伯”她在商场摸爬滚打十几年,从一个助理熬到亚太区行政总长,什么恶心的人、糟心的事没见识过、没做过。他们那点伎俩,当年她玩得比他们可高明多了。